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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舱后又思及卢知照会来与他一同用早食，他却连应付她的气力也没有，只想蜷缩在一角，最好世上再无人可以看见他。
可是她轻易发觉他在假寐，与他搭话，诱他怼她，他又在不知不觉中被拽回了这个世间。
卢知照再瞥回榻上，张霁已然正过身子，露出那张清峻的侧脸，双目紧闭，深墨色的睫羽施施然垂落。
若忽略那依然紧蹙的双眉，样子倒还称的上闲适。
卢知照看得很舒心，放低声音唤他：“张霁？”
他竟睡着了，真是稀奇。
张霁这一觉睡得很安详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。
卢知照从满案的策论中抬眼看向舱窗外，与水光粼粼的河面撞了个满目，一时心情大好。
张霁睁开眼转头看见的便是她那双倒映着泠泠波光的杏眼，扑扑闪闪的，比窗外的日光还要明亮耀眼。
他掀开掖好的薄被，站直身子抚平起褶皱的衣角，之后才慢条斯理地坐到卢知照对面，幽幽问：“怎么不回舱？”
“你这处光线好，适宜看书简。”
他分明给她留了间日光最佳的舱房。
却并不拆穿她，只淡淡一笑：“是吗。”
卢知照心知肚明自己的借口烂透了，可是能怎么说？总不能说，我担心你因见到谢家遗子而又想起当年谢无崖一事，一时无法自洽，心中负累更深罢？
这般黏糊的说法，不是她这种个性的人说的出口的。
卢知照心虚地岔开话题，问道：“京都近几日未曾有信来罢？”
张霁很意外她的好奇，转念一想，却觉得在情理之中。
“未曾。”
说罢，又添了半句，“就算京都真有什么事，八百里加急过来，传到我手上也要些时日，我注定是插不了手的。”
张霁眸光暗了几分，意味不明：“若果真生了变局，这八百里加急的规制未必舍得给我用。”
卢知照不可置否。
这是张霁早就料到的事，自接下这桩差事，他就该有此觉悟。
她顿感有些凄凉，他极尽攀援的这些年带给了他世人艳羡的财富与荣华，可这些归置到如洪流一般的时局里，实在渺小得不值一提。
首辅这个位子高而险峻，随着王朝的易帜轮换，人人都知道张霁总有一日会倒台，却都不知他会何时沦为阶下囚。
唯一确凿的是，他一旦失势，寻仇的、报怨的定会将张府的门楣踏穿。
卢知照倏然叹了口气，瞧见眼前的人正闲适地吃起光饼。
张霁吃光饼的样子也很讲究，并不如她一样将光饼泡在粥中泡软了再咬上一口。
而是用那双瘦削修长的手干净利落地撅下大小适宜的一块，直接放入口中，咀嚼噎下，嘴角半点饼碎也不沾。
卢知照一时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，像张霁这样雅致精明的人怎会不给自己留后路？
更何况，他旧日同僚乃至曾璜的前车之鉴他可都是看在眼中的，绝不会痴傻到不给自己活路。
张霁吃了半块光饼下肚，觉得身体活络了不少，又瞧卢知照在对面的几案旁愣神，右手执起筷子轻敲碗碟。
清脆的一声“咣——”
霎时落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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