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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江声入画(上)
山水静如一轴画,陈樗自永州北上,渡过长江,来到秣城,只在画中挪动了极短的一段距离。
秣城郊外,墨色清寥,几个耕夫在平整的田道间缓缓移行,宛如宣纸上的蚂蚁。
陈樗站在江水上,远远看着。
他更喜欢永州的景物,想着以后鲸舟剑派若在永州设立分堂,该从城南筑屋才好,那里柳树多,井水也甜。
岸边渐聚了些人,见陈樗立水不沉,对着他指指点点。
陈樗扶正腰间佩剑,走向岸边,露出脚下踩的高跷,众人哄笑散去。
陈樗解下高跷,取剑劈成碎柴,抱在怀里,沿岸走着,正午的阳光下,秋风也似染上了耀目光彩,吹得芦苇丛哗哗闪动,一群水鹄冲天飞起,目光追着一仰,撞上日头,他恍惚生出剑刺般的幻痛。
这一路千里走来,他怀着伤势,心境幻乱,一路都似在与天地为敌。
有时走在广袤荒野,却无比逼仄气闷,有时歇在狭小陋室,却觉屋子大得无垠;有时天低得像是要压下来,有时却又和此刻一样,高远得悚人,有次他乘舟夜行,看着两岸的土地如坠落般不断退入夜色,仿佛船是在向着天上攀登。
——他平生第一次晕船呕吐。
相较之下,此时埋伏在芦苇丛后的“秋芦门”
刀客,反倒让他心绪稳定了些。
这些刀客奉门主秋毅之命,在芦江边戒备鲸舟剑派大举来犯,战书上写明了今日便是战期,众人战战兢兢,已捱了半日,被路过的陈樗惊动,纷纷挺刀叫骂。
陈樗一声不吭,身上旧道袍被四下乱晃的刀光一衬,愈显灰扑扑的。
刀客们见他脸色苍白,像随时要吐出来,都当他是病汉;有人瞧出陈樗的佩剑值钱,欲言又止,只让他快滚。
换作往日,众刀客会将那剑占为己有。
但近一年来鲸舟剑派扫荡江湖,接连毁门灭派,凭自己所练的“秋芦快刀”
,也不知能否挡住鲸舟剑派的“心舟七刻”
,人人忧愁恐惧,也无心再抢夺财物。
只有他们的门主秋毅知道,秋芦门绝非鲸舟剑派对手。
秋毅对门徒说,他已派自己的两个儿子分持信物,去“鸣石剑派”
、“展屏楼”
求援,到时三派合力,必能挫败强敌。
当时他对两个儿子说:“这两派早已覆灭,你们拿好宝刀、秘笈,永远不要再回来。”
众门徒虽不知情,但也不甚觉得能赢,只是近来秋毅对门徒管束极严,他们不知外地消息,除了相信秋毅,似也别无他法,渐渐地甚至越信越深,一个个神情激勇,只等着到时痛快手刃敌人;可是心中恐惧却也愈深;每日都有门徒逃走,都被秋毅派人抓回处死,这时众门徒往往一起大肆嘲笑逃走者,笑声中,彼此眼神却不交会。
今日清早,众门徒不见那两派的援手赶到,秋毅也不解释。
忽有个门徒质问:“秋掌门,你莫不是让你儿子逃走,却拉着我们大伙儿陪你赴死?你倒好,既全了名声,又留下了子孙后代。”
不用秋毅自己说什么,便有十几个门徒拥上,将那人乱刀剁死,那些门徒不住嘴道:“秋芦刀法天下无敌,何须援手?哈哈,哈哈哈!”
秋毅见这十几人勇武,便派他们来江边打前哨。
他们绷着心等着,时不时看见江船千艘,载着无数鲸舟剑客来到,时不时又从这幻感中惊醒,他们不知鲸舟剑派这次只来了一个人。
他们任由眼前这中年道士走过,如一道笔锋,被秋风慢慢拖曳进秣城去了。
城中行人络绎,见陈樗怀抱着湿柴,都不禁侧目。
陈樗目不旁顾,悠然来到春雨茶楼门前,身边一对年轻男女经过,他回头瞧了瞧,觉得那两人背影有些熟悉,倒像是许多年前的自己与陆师妹;随即摇头失笑:
“一个人又如何能见过自己的背影?”
夜色中,沈越随着袁岫经过春雨茶楼,忽然回头看了一眼。
“怎么了?”
袁岫也回身瞧去,但见深夜长街空落无人,却听沈越道:“我见茶楼打烊了,本想明日再去,又怕明日面见魏副掌门事忙,还是先去一趟。”
他见袁岫听得诧惑,又解释道:“我有些物事,存放在茶楼里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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